《Breakazine!》在五月的專題叫「死亡獨白」。在個多月的製作期裏,我都接觸着有關死亡的不同資訊:殯儀的細節、道教、基督教喪禮的意義;訪問受死亡威脅的受訪者;也細聽了學生們對自己死亡的看法。
幾日前,我到外婆的碑前掃墓;今天,去了突破創辦人蘇恩佩的墓前,聽蔡醫說她與機構的往事。
這些帶給我的,不是死亡那種強烈的震撼感,如親人、朋友離世時那種死亡貼身地攪動着自己的感覺。它們給我的,是一種密集地、叫我不得不更好地思考死亡與生命意義的催逼。
死亡,提醒我們要活得更好:看見 “deadline”,就知要珍惜所擁有的。例如擁有的物質、與所愛的人關係等;而希望死而無憾,自己,就可不要親手讓夢想落空……
這些睿智,我是很明白的,也覺得很重要。事實上,這些是我每天好好去生活的框架。
只是我想,當在世生命來到最後一刻,即使我們真能說得出「我已活好了一生,沒有遺憾了」——這話,實質是什麼意思?
若指要珍惜的也珍惜了;希望成真的也成真了,我就想:當跟所愛的人在世的關係終斷,我們真能用如斯欣然的態度去渡過嗎?
我們常說:「他/她仍活在我們心裏面。」對,所謂「沒有遺憾」,其實是指我們留下了一些美善的東西給在世的人。
那可能是無盡的愛與思念、豐功偉績、高尚品格……但無論是什麼,在世的人感到有東西留給自己,總得先把自己與死者連上某種關係——至親如配偶,甚或只是某位偉大的發明家,至少他/她還是影響着我們現在身處的世界。
於是,在這個復活節,我慢慢明白復活與死亡是如何關連的。
己故英國神學家根頓曾說:「我們必須再次把死亡從朽壞分別出來。朽壞簡單地指向這一生命在地上的終結,這是生命的本相,或許是也或許不是祝福……復活是勝過死亡,但不在於復活是恢復(restoration)生命,而是因為在死亡領域之外因而不受其管轄的生命的禮物。」
我不是不相信肉身上的復活,但對這概念,我就是不知道、不清楚、抓不住。其實,對人類社會來說,這概念是陌生的,因為,實質上我們是沒怎樣經驗過的。它如死後世界一樣,是個不可知的領域。有些教會會教導天堂有什麼黃金街、碧玉石,或地獄有什麼燒不完的火……雖然聖經,甚至耶穌也曾這樣提及過,但那是在世的人,以在世的經驗想像出來的描述而已。
肉身的死亡,是肯定有的。那我應如何理解復活?若肉身的復活不能在我心裏紥根,我應如何理解復活?
我是想,復活的核心意義,在於人內心植有一種盼望,那也表示人相信有「永恆」這東西存在。
當蔡醫說着蘇恩佩如何咬緊牙關與病魔博鬥、如何對文化有承擔、如何創立突破;我在外婆墓前看着童年時的我跟她的合照、讀着她離世後我寫給她的信……我彷彿感到,我是置身在某些「永恆」的東西裏——那是一代接一代,把一個人的故事延續下去的景況。
「他/她仍活在我們心裏面。」——我開始了解到,當復活放在一個思念,即關係的延續,或恢復的框架下理解,復活這概念,就往我的心裏紥根。對我來說, “revitalization” (恢復生機),是比“resurrection”更具體有力的。
於是,我亦開始明白,認識傳統、思念、回憶的重要性——我不敢決斷地說,卻是感到,這些,是對「永恆」的一種預嚐 (anticipation)。
是以,我會更好地記着、思考前人做過的事、走過的路。歷史這東西,我會更用心對待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