貧窮問題,這刻在香港社會談論得很熾熱。
劏房的惡劣環境、露宿者在隧道過夜的報道、真人節目《窮富翁大作戰》播完再播……這一切,實在地告訴我們社會有一大班人,處身於水深火熱中。
可惜,我們的政府,看不到他們的困境,把錢胡亂地拋。前幾天,人們開始登記領取6,000元——一個無用的香港政府所實施的無能政策。
窮得只派錢
在我工作的刊物,我們把今期專題名為「窮得只派錢」——我們要點出這個諷刺、可悲、可怒的現實:香港窮人多的是,政府有盈餘卻四處亂派。
政府究竟是「技窮」,還是沒有承擔?
同時,社會有錢派,因為有人有錢賺。但到底是誰賺了誰的錢?香港的堅尼系數,近幾年全球「名列前芧」。這,反映了什麼?
「窮得只派錢」,是要揭示貧富懸殊的可惡,就是那不公義的狀況——有人啃了另一班人應得的金錢。
更可惡的,是當貧富階層形成後,是一個個迷思的出現——各人置身自己的處境,製造對貧窮片面或扭曲的印象。
財政司司長曾俊華指,派錢是受市民歡迎的;特首曾蔭權在上年施政報告表示,經濟成果可共享;政務司司長唐英年深信,自力更生可脫貧,叫青年人反思為何做不到李嘉誠;騙取綜援的報道,叫人到今天仍相信綜援會養懶人;有人認為6,000元是自己的,別人窮,與自己無關;即便扶貧,其實就是施捨。
迷思,就是主流的論述和價值觀。3位掌權的政府官員,帶人走入迷思裏;現在,也是一班有權勢的人,啃了另一班人應得的金錢。用文化研究的角度看,這些主流觀點,是文化霸權 (cultural hegemony) 的展現。
貧窮,不止於金錢事
我還記得在今期訪問中,一位很醒目的青年人,跟隨政府增值更生的「遊戲規則」,花了十幾萬讀一個副學士,但現在仍找不到工作;
我還記得,一位中大女工合作社姨姨,跟我談到校方因合作社幫人不夠「成本效益」,就是花時間、「受惠」人數少而有意關閉合作社時,鏗鏘有力地吐出:「我們要有尊嚴……我們要繼續營運下去!」;
我還記得,一位領綜援的單親媽媽,死慳死抵,也把錢留給自己的孩子,「與其加綜援金給我,政府不如把錢投放在我的孩子,以及所有綜援孩子身上……我們未來的社會都靠這羣孩子,不是嗎?」
在這刻的香港,貧窮是什麼?
貧窮,不止於金錢事。貧窮人缺乏的,比單單的金錢為多——因為,貧窮蠶食了一個人的盼望;奪去了一個人的尊嚴;拿走了一個人應有的公道。
這一切的「失去」,告訴我們慣常的理解,即缺乏金錢的貧窮概念,只是問題的一個表徵,不足以讓我們看到真正的問題所在。我們須要一個更大的框架——值得深究的根源,是那幅大圖畫、那扭曲人性的霸權資本主義。
抗衡——存在的醒覺
隨文化霸權這概念而來的,是抗衡 (resistance) 這詞語。當我回想女工姨姨那擲地有聲的堅持,我慢慢明白,抗衡之所以重要,因為它叫一個人找回自我的意識——相比甘願活在資本主意底下,隨波逐流過活的人,貧窮人,對自己更有一份「存在感」。
那是一份醒覺,也是一種掙扎,就是「我不是可被操縱的,這生命是我的!」的一項宣告。
讀着他們的故事;憶起他們的聲音;回想他們的表情……我再一次被提醒——貧窮人,比很多人活得更實在和精采。
但那不表示,扭曲人性的資本主義,因而可被合理化,貧窮人因此才活得實在。相反,既然抗衡是一份自我醒覺,我們要自問:我們會否願意參與其中?
我們是否看到,我們與貧窮人,其實是同坐一條船、同處於一個被扭曲的文化底下?抗衡,是與貧窮人站在同一陣線,讓他們明白,有人懂得回應他們的處境。
這份回應和結連,是一個更確切的存在醒覺。
文化這詞語,聽來又大又廣,但它又是由我們每個人的日常生活所落實。抗衡,有很多種方式:有人們會示威;有人會靜坐;有人會創作歌曲抗議;也有人像龐一鳴那樣,不幫襯大地產商……
哪種方式也好,這刻,只有當我們察覺到當下殘酷無情的現實,並與它掙扎、抗衡到底,我們才看得見別人、才找得到自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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